著名英籍华裔作家张戎:历史对慈禧不公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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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——近日,全球著名的畅销书作者、现居伦敦的英籍华裔作家张戎(Jung Chang)在休斯敦的亚洲协会德州中心举行了一场小型的新书推介会,向读者介绍她的新书《慈禧太后:启动现代中国的皇妃》(Empress Dowager Cixi: The Concubine Who Launched Modern China)并分享了她对慈禧这个已有“定论”的历史人物的新的看法。这次活动是以对话的形式展开的,由莱斯大学历史系的讲师赵沈允(Anne S Chao)博士主持。魅力Houston网根据这场英文对话的录音,翻译、整理、编辑出了以下内容(只是当时演讲的部分内容,对提问的内容有大量简化)。

张戎:四川宜宾人,1978年到英国公费留学,在约克大学取得博士学位,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首位获英国大学博士学位的中国公民。她1991年出版了自传性质的小说《野天鹅: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》(Wild Swans),2005年出版了与丈夫Jon Halliday合著的《毛泽东:鲜为人知的故事》(Mao: The Unknown Story),两书在全球的销量超过了1500万本。

赵沈允:2009年在莱斯大学获得中国现代史博士( Modern Chinese History)学位,主要关注陈独秀的社会网络,也对社会网络的数字分析和华人的美国移民史(如早期移民休斯敦的华人)饶有兴趣,她也是HAAA(Houston Asian American Archive)的一位co-investigator。

赵:许多历史学家的看法是慈禧是位没受过许多教育,有权力,但却是一位阻碍中国现代化的主谋。

张:毫无疑问,慈禧热爱权力,我是说,如果放在今天,她或许会当个政治家。热爱权力本身没什么错。只要你不利用权力满足私欲,令一个国家陷入灾难。当慈禧权力在握时,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从国际贸易中挣的钱购买粮食,填饱中国老百姓的肚子。要知道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无法用自己的粮食养活全部人口,这是农民问题的根源。慈禧耗费上百万银两,购买粮食,这一点和毛完全相反。众所周知,毛出口粮食以换取技术。我认为慈禧懂得也善于利用权术,她是一个conscientious的统治者,我的意思是一个改革家,但没有把保守派赶尽杀绝。比如我们刚看到的这幅图片上的翁同龢,他是一位保守派,军机处成员,还是慈禧儿子和侄子的老师。慈禧始终团结各种力量进行改革,不过这个过程在有些人看来实在是太慢了。说到激进和耐心,我认为她始终试图在维新过程中避免流血冲突,要知道维新规模并不小。她有效统治中国达37年,看看这些年中国都发生了什么?只要是19世纪出现的现代产品都被引进到了中国,她甚至还想引进投票制。如果她不死的话,她有可能实现这一切。

赵:现代中国史的学生总是将中国与日本进行比较,我们总想知道为什么日本现代化取得了成功,而没有在中国发生。您对此的看法是什么?

张:我不是“为什么日本更好”这个问题的专家。我觉得非常简单的事实是:中国拥有世界上三分之一的人口,超过四亿人进行的改革并不是容易的事情,日本只有两千万人口,这是完全不一样的状况。在1894年甲午战争之前,中国海军强于日本海军,中国将领强于日本将领。甲午战争之后,日本从中国攫取了四倍于国民收入的赔款,中国被榨干了。更不用提日本所采取的各种改革措施。从甲午战争开始,日本腾飞,中国衰落,人们至今谴责慈禧太后。事实上,她是一个修补者,而历史上的悲剧人物光绪皇帝需要对此负责。他或许的确是个悲剧,但不是什么英雄,他将这场战争引向灾难。这场战争是他的错,也是整个体系的错,正是这个体系将这份重担压在这样一个孱弱的肩膀之上。但这不是慈禧的错。正如我刚才所说,因为她和光绪皇帝关系不好,所以光绪皇帝想把她踢出决议层,在战争期间,她插不上什么话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中国在日本手里遭遇到了惨败,日本在谈判中要台湾,要两亿两白银。慈禧说,不行,撤回和平特使,战斗,战斗到最后。慈禧是紫禁城中唯一坚决主战、要求战斗到最后的人。光绪皇帝和他的人担心日本打到首都,清朝覆灭,因此签署了丧权辱国的条约。他们把中国的财富都送给了日本,然后所有的人都开始谴责慈禧。当我接触到这些档案时,我认为历史对这个女人并不公平。

赵:您能谈一谈您所采纳的资料来源吗?

张:资料来源都是公开的,这是写书的过程中特别棒的一件事。我的丈夫写毛的时候花了12年的时间,因为在中国资料来源不公开,在俄罗斯部分公开,我们要一点一点地发掘。被称为中国第一国家档案馆的故宫档案馆拥有1200万份文件,1970年代后学者们便可以使用这些文件,可以对其进行编辑、编写、复印、出版,甚至数字化。由于很多文件都进行了数字化处理,我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,在屏幕前接触所有资料。多亏了这些学者的努力,我才能够得以找到浩若烟海的资料,而不是依靠任何道听途说、谣言与传奇。中国学者给了我巨大的能量,我对他们感激不尽。我在写书中有很多问题,他们总是能够回答我的问题。他们中的很多人由于能够接触到这些档案,知道历史迟早重新评价慈禧。

赵:在您研究慈禧写书的过程中,您对她的看法有变化吗?

张:我曾经一点都不了解慈禧。我生长在共产党统治下的中国,接受的当然是那种洗脑教育,慈禧是顽固的保守分子,非常残忍。但这些没有成为我的想法,我并不持这种观点。如我所说,第一件让我感到震撼的事情就是她所从事的粮食贸易,这与她的顽固保守分子的形象有所矛盾。随着我对毛了解越多,我就越意识到毛生活在一个多么开明的社会。他是一个年轻的农民,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学院得到奖学金,要是愿意,他还可以出国。当然了,他不愿意。他可以就任何问题在优秀的自由报纸上发表文章,不管是1922年的华盛顿会议,还是十月革命。他可以和他的女朋友四处旅行,入住旅社。这种自由是在我所成长时的中国,做梦都想不到的。我上了互联网后,发现现在还有那么多关于慈禧的陈旧宣传,我认识到我有些新的发现要告诉大家。历史遍布重重迷雾,谎言弥漫,而我有些新的发现,这正是我写关于慈禧的书的原因所在。

赵:您能描述一下您成为一位作家的历程么?

张:说来话长,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,我就想成为一个作家。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中国的五十年代、六十年代以及七十年代,你根本不可能成为一个作家,因为作家都在受到迫害,甚至写作本身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。我在1968年16岁生日的时候写了第一首关于我自己的诗歌。我躺在床上,一字一句推敲我的诗,门开始砰砰作响,红卫兵冲进了我们的公寓,我飞快地冲进厕所,把诗撕碎,冲进马桶。这是我第一次创作。在接下来的几年里,我是农民、是钢铁工人、是电工,当我在电线杆顶上检查输电线路时,总是有一只无形的笔就在我的脑子里写个不停。毛去世之后,中国人开始接触西方世界。但当我到了英国之后,我丧失了成为一个作家的愿望。因为我简直来到了火星,我利用生活中的每一分钟汲取四周全新的东西。我开始了无数个生平第一次。我跑去英式酒馆,我们中国人管这个叫做酒吧,好像里面都是些下流的裸体女人(听众大笑)。我对这个事情非常好奇,所以找一天去酒馆,推开门一看,没有这种东西么,大家坐在那里喝着啤酒,我好失望。我的生活里充满了这种令人激动的时刻。在中国教英语的都是些从来没见过外国人的老师。我们整天就学些问候语,那时候中国人相互问候的方式就是,“吃饭了么?”、“上哪去?”我第一次去伦敦,没事就问人去哪、吃了么。你看,生活如此令人兴奋,我根本想不起来写作,直到1988年我的母亲来陪着我。她第一次告诉我关于她的故事,我的祖父的故事,我的父亲的故事,以及她和我父亲的关系等。一旦我母亲开始讲述,她就停不下来。她陪了我6个月,每天都在讲。当她离开的时候,留下了60个小时的录音。我听她的唠唠叨叨,觉得,对于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,我必须得写点什么。我发现自己是多么想成为一个作家。于是,在我的母亲离开之后,我开始了写作。

有一位台湾的读者专程从家里拿来了一本被翻得很旧的、1992年台湾翻译出版的张戎的第一部作品《鸿》(左),她表示很高兴张戎能在这本她小时读过的书籍上签名,而当张戎在休斯敦看到此书时也颇感意外。

相关链接:

《纽约时报》 张戎:慈禧之后中国再无女强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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